在2024-25乐季收官音乐会上,天津茱莉亚管弦乐团中国首演了作曲家韦恩·欧奎恩的《塔翔》,好像一座持续渐强的“声学建筑”,把观众们带到了摩天大楼林立的曼哈顿。这位在曼哈顿居住了二十多年的作曲家,从2008年在茱莉亚学院任教,现任学院视唱练耳系主任。在过去的这个学年中,欧奎恩博士来到天津茱莉亚学院展开驻院教学。《塔翔》的中国首演,亦为他的驻院之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临别之际,我们专访了欧奎恩博士,请他分享在天津的生活点滴、教学感受,以及他对于培养下一代音乐家的深刻思考。
此番是《塔翔》的中国首演,能否谈谈这部作品的创作灵感?
《塔翔》是我演出频率最高的作品之一。最初于2008年为管乐团创作,天津茱莉亚管弦乐团演奏的是2021年应太平洋交响乐团邀请改编的管弦乐版。
这部作品具有层层递进的特性。正如摩天大楼由钢筋水泥一层层堆叠而成,音乐在结构上亦是逐层累积,乐句彼此相叠,音区逐步上升,速度逐渐加快。它并非描绘具体的建筑结构,而是关于进步、坚持,以及人类精神力量的颂歌。
在天津茱莉亚任教期间,有哪些让你印象深刻的时刻?
整个社区的卓越程度让我深感钦佩——无论是教师团队、行政部门,还是后勤同事,他们的工作都是如此出色。去年9月我第一次聆听上海四重奏演绎的贝多芬《E小调第八弦乐四重奏》,以及去年12月天津茱莉亚室内乐团的现场演出,都让我被天津教师团队的才华所震撼。
《塔翔》在天津茱莉亚管弦乐团的演出,是我音乐人生中的重要时刻。与林敬基指挥和这群优秀学生的合作,是我职业生涯中最具收获的经历之一。我从未遇到过如此感恩、积极、充满力量的年轻人,他们的乐观情绪极具感染力。我要特别感谢天津茱莉亚招生及录取事务主任马贝妮,她在我适应中国与学校生活的过程中给予了极大的帮助。同时,衷心感谢视唱练耳课教师李星宇,他为我们的音乐理论与音乐史课程录制了数百条音频素材,大大丰富了教学内容。
你如何将当代音乐的发展趋势融入到自己的教学当中?
我非常幸运,有机会与世界顶尖的乐团、院校合作,也亲眼见证了当下艺术机构所面临的挑战与压力。作为一名教育者,我希望尽己所能,让学生们更好地为未来做好准备——表演艺术家的日常生活不只包括排练演出,还会涉及教学、演讲,甚至与潜在赞助人展开对话。任何一项技能的掌握都可能显著提升学生的职业发展潜力。
在视唱练耳的教学中,你如何兼顾学生的理论理解与音乐直觉?
音乐素养不在于“学生知道什么”,而在于“学生能做什么”。在茱莉亚的视唱练耳教学中有一个核心原则:每一个问题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,而且需要边指挥、边作答。
在现实的高阶音乐实践中,弹对一个音符远远不够。音符并非孤立存在,它的意义依赖于“上下文”:与其他音是否构成协和或不协和,属于调性中的哪个音级、和弦中的哪个音,发生在哪一个拍子、节拍和速度上。训练学生在时间结构中思考——在节拍框架内快速判断——不仅是耳朵训练,更是对乐句构建、线条感知、目标导向的综合培养。这能极大增强学生的自信与音乐直觉。
你如何看待跨文化语境下的音乐教育?
我曾在世界上许多地方任教,有一点体会深刻:优秀的教学在任何文化背景下都会奏效。每一所院校都有其独特的优势与挑战,但只要教师愿意清晰表达、反复训练、因材施教,几乎所有障碍都可以克服。
你也参与了学生的职业发展指导工作,怎样才能有效帮助下一代音乐人走向成功?
这些年来,我亲眼见证了许多学生在表演艺术界崭露头角,成为备受瞩目的名字,也看到了有些学生艰难但坚定地选择了其他职业道路。许多茱莉亚的学生如今在医学、法律和金融等领域取得成就,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得益于他们的艺术学习背景。
没有哪位老师能预知学生未来会走向何方。但音乐教育中所教授的很多能力,是可以“迁移”到其他领域的。课堂和排练厅里传授的不仅仅是曲目或音乐性,更是终身学习的能力、动手实践的精神、对他人学习方式的理解、对卓越的追求,以及意识到真正的进步永远是日积月累而非一蹴而就的。这些,都是无处不在、无时不适用的人生智慧。
从茱莉亚学生走到今天的教师岗位,你有什么可以与同样走在这条路上的学生们分享吗?
教育者好像是一次生命循环——我们从学生开始,有些人最终会成为教师。如果教得足够长久、足够用心,我们会看到学生也成为教师,将一代代的理念与标准传承下去。
我想对那些希望有朝一日成为教师的学生,以及已经在从教的同行们说一句话:拥抱这一生命循环。用长远的眼光看待自己的成长。有一天,你如今的老师终将不再陪伴你。正如钢琴家莱昂·弗莱舍曾提醒他身边的同仁:“教师最重要的职责,是教会学生如何在没有教师的情况下继续学习。”